藩国埋伏

“张骏辉！”

刑警大队长张骏辉骑着自行车，刚一进分局大院，就听见有人叫他。扭头一看，赶紧下来。

“哎，局长，您找我有事儿？”

“怎么地？没事儿不能找你？”

“看您说的，哪能呢，我就这么一问，嘿嘿。”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说你一个大队长，成天骑自行车上班，这是给谁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局长对你多不公似的。”

“您这可冤枉我了，咱这不是积极响应局里号召，严禁公车私用不是？再说，自行车还能健身呢。您看，我呀现在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儿！”

“行了行了，别贫了。说说，那件案子怎么样了，有眉目没有？告诉你说，市局姜头儿今天早上又问了。”

“我把人都撒出去了，队里头就剩下我和内勤了，昨晚教导员老崔跟我说，弟兄们走访了七百多人，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捞着。您也知道，现场条件也不好，这案子要想尽快破，有点儿悬。”

“这我不管，反正是我早就表过态，要人给人，要车给车，就一条，把案子给我破了，其他废话少说，我也不听。小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轻重你得给我掂量掂量。”

局长的意思，张骏辉明白。最近有消息，市局要调整一批干部，局里头据说有意让他进班子。这可是个大机会，张骏辉已经四十三了，再不进一步，基本上就看到头了。看看全局的中层干部，能跟他有一拼的，还真找不出几个，除了新任治安大队长王生启、山头派出所所长李志良以外，别的根本没有竞争力。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张骏辉很高兴，但也很谨慎，他清楚，自己的性格急，在这个年头，说不准什么时候把人给得罪了，到真调整了，让人背后给摆一道，自己可就亏大发了。

可是，越是小心越来事儿。大前天夜里，蓼洼村村外发了一起命案，村里的一个女孩儿被人强奸后杀死并焚尸。现场离村大约两公里左右，因为是秋天，现场附近有不少玉米秸，村民们以前就有烧秸秆的习惯，所以发案当时，虽然有人看见火光，也没有人注意。接到报案后，等张骏辉带人到了现场，才发现，村民们已经把现场破坏得很厉害了。恼火归恼火，还是赶紧安排技术员仔细勘查。最后的结果，现场提取了若干脚印，最有价值的是，在离尸体两步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根火柴棍儿和一根体毛。看到这个，张骏辉的心就一沉，多年刑侦经验，这个案子八成要坏菜。看来只能期望从死者那里得到更多线索了。

受害人的身份已经得到证实，就是蓼洼村聂祥富家的闺女，叫聂玲，今年十九岁，初中毕业后就在城关一个个体家具厂干活。据个体户老板赵琴说，聂玲人很老实，平时少言寡语，既没有男朋友，也没见跟谁有矛盾。出事的那天，厂里有批活儿赶得急，工人们加了个班，干完活儿走的时候，快晚上9点钟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是考虑到，聂玲离家骑自行车也就十分钟，就没有让人送。赵琴的话，得到了家具厂其他工人的证实。经询问死者父亲聂祥富，当天夜里十点四十分，见女儿还没有回家，就打问赵琴，得知厂里早就下班了，这才慌了神，叫起左邻右舍一起顺着小道去找，结果没多远就发现了聂玲的自行车，继而找到了女儿的尸体。村民们在惊慌之下报了案。

技术队勘查完现场后，把聂玲的尸体拉到医院，连夜进行尸检。检查结果，死者尸体下半身 ，两腿左右分开半高举，左侧半身及左腿呈半烧焦状态，嘴里被人用死者自己的内裤塞住，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生前受到了性侵害，但体内没有留下嫌疑人的分泌物。手上指甲缝里也没有留下有价值的东西。经分析，死者是受到性侵害后，被嫌疑人掐死并焚尸。

局长在案发后的动员会上，下了死命令，要求刑警大队限期破案，防止群众出现恐慌。这不，张骏辉把全队人马都撒了出去，围绕发案现场周围以及死者生前关系人展开摸排，同时，根据对现场遗留体毛的DNA检测结果，上比对。可是，两天三夜过去了，还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张骏辉边想边走进办公室，内勤小刘过来，“张大，政工科下通知，9点有个电视会议，是关于警务创新内容的，要求各单位一把手参加，穿春秋常服。”“知道了。”张骏辉随手抄起：“贾科长，我张骏辉，抬抬手给个假吧，你也知道，‘10.1 ’杀人焚尸案搞得我焦头烂额的，要不，我就不参会了吧？回头请你吃饭，怎么样？”

“你张大队可是重量级人物啊，我哪敢给你批假？这事儿，你得找政委，你这是拜佛烧错了香啊，哈哈哈！”

撂下，张骏辉气愤愤地，“呸！什么玩意儿！他妈的奸臣！”

一进会议室，张骏辉就看见自己的座牌左边是王生启，右边是李志良，这他妈谁安排的座次？“老王、老李，够积极的啊。”张骏辉满脸笑容地跟两个人打着哈哈，王生启看他一眼，没吭声，李志良倒是很热情。

“张大队，怎么样，最近忙吧？‘10.1 ’有眉目没有？看你这笑容可掬的，我就知道，什么案子在你这个当代‘福尔摩斯’手底下破不了？庆功的时候，可别忘了知会我一声儿啊！呵呵。”

“哪里，哪里，你老兄独立‘山头’称王称霸，全局谁不佩服你！我哪能比得上啊！”

会是市局组织开的，等各级领导都讲完话，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五十了。刚一散会，张骏辉就急三火四地往办公室走，边走边给教导员崔仲宇打。

“老崔，怎前两只二季度以来股价表现不错么样了？上午一个会，才散，开会的时候我琢磨了一下，咱们的方向似乎错了，算了，你们回来再说吧。”

“好，我们几个都在，马上回去，见面再说！”

放下，张骏辉吆喝：“小刘！来我办公室！”

“什么事儿？张大。”

“你去到那个什么老白家清真包子铺，买四斤包子，等会儿崔教他们回来商量案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崔仲宇领着副大队长张峰、孙凤鸣几个人风尘仆仆走了进来。

“快坐，别急，不忙说，先喝口水，小刘去买包子去了。吃完再说不迟。”

“我说张大，我还不知道你？跟你搭档好几年，你比谁都急！没听大家伙儿背后都叫你红头涨脸急先锋？”

“谁说的？”张骏辉扭头看看几个手下。

“你别看我，可不是我们说的。对了，张大，你孩子的事儿处理好没有？”

张骏辉的儿子上初三，昨天跟同学打了架，班主任把张骏辉两口子找去，着实训了一顿，回到家，老婆一边埋怨一边掉眼泪，就差点儿跟他离婚了。

“先不说这个。说案子。哎，老崔，峰子，凤鸣，我觉得咱们调查的方向搞错了，死者聂玲社会关系简单，咱们围着她转，不对。你想，强奸杀人的案子，咱们不是没有遇到过，可是杀人之后又焚尸的，你们见过吗？我是没见过。所以，我感觉这个案子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老张，我们几个也觉得不对劲儿，很明显，一般的嫌疑人是不这么干的，可是要说有仇杀在里面，聂玲一个小姑娘能跟谁结下这么大的仇？”

“咱们都钻死胡同了，她没有，那她家里人呢？比如说她父亲聂祥富？”

听到这里，孙凤鸣一拍大腿，又伸手重重抽了自己脸一下。

“我他妈这么多年白当刑警了，居然能把这个线索给忽视了！”

张峰在一旁连忙问：“凤鸣，怎么回事儿？”

定了定神，孙凤鸣说：“那天我对现场围观的蓼洼村村民访问，有人提到这样的说法。聂祥富家后院住的是他的堂叔伯哥哥，叫聂祥财，两个人尽管是一爷共孙，却是关系很紧张，据说两家打过一次架，聂祥富用铁锨把聂祥财的腿打折过。”

一听这话，张骏辉马上看向崔仲宇。“老崔，这么的，你马上去安排查聂祥富的案底。峰子，你和凤鸣兵分两路，一组调查聂祥财，一组再到现场看看，查清楚那条小道两侧都是谁家的地，再一个，案发当晚，现场附近有没有村民烧秸秆，有的话，是谁，什么时间烧的。现在是十二点二十五分，晚上七点，咱们准时碰头。”

听张骏辉说完，三个人马上起身就走。“哎，回来，还没吃包子呢！”

“算了，拿着路上吃吧。”张峰和孙凤鸣两个人一人提溜一袋包子，出门走了。崔仲宇走到门口，又扭身踅了回来，一腚坐张骏辉对面，眼睛直直地盯着张骏辉，搞得张骏辉毛愣愣的。

“怎么啦？老崔你这么看着我？”

“少给我打马虎眼，作为多年搭档，老兄弟，两个事儿给你提个醒，一个，不管怎么样，后院儿不能失火，弟妹不容易，你一个月有几天着家？冲你发点儿脾气，正常嘛，今天早晨，我家老婆子还在里数落了我一顿呢。不过，这个事，我倒也不担心，你能处理好。”

“我说的另一件事，听说王生启、李志良最近频繁跟上层接触，不可忽视，还有一个人，你可能都想不到，监大队，你同学冯国安。这些是浮出水面的，还有没露面的呢。来势汹汹啊，群狼窥伺，能不能冲出去，你也得动点儿心思了。这个案子，你也别操太多心，有我呢，你从现在起，得想办法到有关领导那里去套套感情了。”

听完崔仲宇的话，张骏辉默默地拿起桌子上的烟，递给崔仲宇一根，自己直接拿嘴叼出一根，崔仲宇看了看他，掏出打火机，把烟都点着。两个人就这么静悄悄的抽着烟，谁也不说话。其实，两人都明白，多年的战友加兄弟，那份默契，亲兄弟也比不了。

半晌，张骏辉狠狠把烟蒂按死在烟灰缸里。“老崔，咱们是兄弟，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这个职位，说不动心，我那是虚伪，既然咱都动心，就不能不允许别人动心，他们走的什么路数，咱管不着，再说，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除了咱们局长对我还算赏识以外，再往上，我哪有关系？况且，我这个性格，奴颜婢膝的事儿我干不出来。所以，一句话，咱们干刑警的，始终相信邪不胜正，我有数！”

崔仲宇站起身，伸手在张骏辉肩上拍了拍，没说别的，转身走了。

当晚七点，大队办公室里烟雾缭绕，逐一汇报调查结果。

五年前，聂祥富与堂兄聂祥财因为宅基地发生口角。聂祥财个头不高，人长得也丑，性格却是很跋扈，属于睚眦必报那类人，别人把他家墙上蹭掉块皮，他都得让人家赔一百块钱。但是，奇怪的是，聂祥富把他腿打断之后，村里人居然再没有听他说起这个事儿，也不提什么报仇之类他常说的话。当时村里人很稀罕，时间一长，大家也就忘了。

现场小道两侧地块共涉及十七家，案发当晚，先后有三家烧秸秆，时间分别是十九时左右、二十时左右及二十时三十分左右。三家之中就有聂祥财，是最后一个烧秸秆的。

听到这里，张骏辉一拍桌子：“重点调查聂祥财！”张峰提出异议：“张大，这可能吗？聂祥财是死者聂玲的堂伯呀，有点儿匪夷所思。”专案组其他成员也都表示，对这个结论有些不敢相信。

“消停消停都！我说嫌疑人就是聂祥财了吗？瞅瞅你们一个个唧唧歪歪地，新警察啊？怀疑一切是刑警最基本的要求，忘了？”

“凤鸣，明天，嗯，别明天了，就现在今年2月，你带人去聂祥财家，跟他正面接触一下，最好想办法能弄到他的血样和脚印，注意啊，千万别惊了他。”

“明白！”孙凤鸣答应一声，带人走了。

张骏辉继续说。

“咱们得合计合计，就算是DNA对上了，如果嫌疑人死口不承认，怎么办？”

崔仲宇吐了口烟。“这是个难题，我看，咱们得把整个案情再理一理，把细节都找出来，注意保好密，等嫌疑人到案，用口供来对，争取把证据链扣死喽。”

时间一点儿一点儿过去了，正当大家还在七嘴八舌讨论的时候。孙凤鸣回来了。

“张大，聂祥财一定有问题！他失口否认于案发当晚去烧过秸秆，嫌疑很大！”

“血样和脚印到手了没有？”

“到手了，小季出的主意，事先拿了个裂了纹的玻璃杯，让聂祥财给倒点儿水喝，递给他杯子的时候，小季动了个小手段，杯子一破，顺势在聂祥财手上割了一下。我们走的时候，还顺了聂祥财一双晾在门口的鞋。刚才回来，我把血样和脚印交技术队安排去做鉴定了。”

“好！干的不错。这么着，老崔，你马上安排力量，到聂祥财家附近全天候蹲守，防止他外逃，注意宁丢勿惊！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先给他来个十面埋伏。”

……

案发第五天，张骏辉、崔仲宇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这DNA检测结果早该出来了，怎么回事儿这是？哎，老崔，我看，以后咱们得自己建检测中心，省的看人家脸色。”“你就做梦吧你，还自己建，你谁呀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张骏辉刚抄起来，还没等说话，就听见里面传出局长的怒吼。

“张骏辉！死者聂玲的家属到市局上访，你知不知道？！你马上赶到市局门口，限你十分钟到！”

张骏辉懵了，抓起包，边走边说。“老崔，你问问蹲守的兄弟们，怎么回事？那么近，就没发现聂祥富他们去上访的迹象？”

路上，车开得飞快。响了，张骏辉把耳机塞耳朵里：“那位？”

“那位？我是你老婆！张骏辉，你爸心脏病犯了，进医院了，给我打的，你马上来看看！”

“啊！严重吗？”

“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可能需要做搭桥。”

“我这儿现在走不开，你跟爸先说一声儿，回头我再去。”

“告诉你张骏辉，这可是你爸！你要是不来，你就跟你的犯人过一辈子吧你！”

“哎！哎……这、这。”

张骏辉已经顾不得给老婆拨回去了，因为他已经看见，局长陪着市局姜局正站在市局门口。

“姜局长，局长，我到了，聂祥富人呢？”

“你就是你们局长说的那个什么刑警大队长？命案要破，受害人家属也要注意安抚嘛，稳定工作不重视，说明你政治敏锐性不高嘛。刚才你们局里那位同志，叫什么来着？”

“姜局长，叫王生启。”局长在一旁插言。

“对，这个同志我看不错，很有敏锐性，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受害人家属的工作做通，说明也很有能力嘛。”

回来的路上，张骏辉的脑子一片空白，轰轰作响。他把车停在路边，闭上眼睛，他想不清楚，聂祥富是怎么从本队人眼皮子底下跑到市局上访的，王生启又是为什么那么快就知道了消息，居然在第一时间领着人到市局把聂祥富给带了回来，为什么两位局长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滴滴滴，响了，是崔仲宇。

“老张，老张！我查了，聂祥富带着家里人是去墓地看闺女……”

半个月后，分局全体干警大会。

“任命：王生启同志任××分局党委成员兼治安大队大队长；

李志良同志任××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免去其山头派出所所长职务；

冯国安同志任××分局山头派出所所长，免去其监大队大队长职务；

……

张骏辉同志调任市局警察培训中心培训科副科长（正科级），免去其××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职务……”

张骏辉心里五味杂陈，接到会议通知同时，他已经知道，聂祥财已经被检察院批捕了。

“唉，对不起队上兄弟们了，到头来连个嘉奖也没捞着。”

窗外，天阴沉沉的，今年第一场雨夹雪就要来了。

初稿于2011年10月27日晚22时18分。

定稿于2011年10月28日凌晨6时。

共 57 9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感受着正义的使者——警察，在这篇小说中，我们看到了这群公仆真实的生活。作者以张骏辉这个警察见证着一幕案件的侦破，语言真实直白，情节曲折，抓住了读者的眼球。我们感受到通过张骏辉这个警察本真的对警察事业的热情与负责态度，感动于他耿直与奉献的精神，看到作为警察的缜密思维与应付的能力，同时也看到作为警察某些无奈。问候作者，欣赏。【实习：阮海霞】

1楼文友： 11:0 :51 看完这篇小说，感受到一个警察平凡而又刺激的生活，感动于他的精神。问候

回复1楼文友： 12:1 :46 谢谢老师点评，以后多赐教。

2楼文友： 20:11:09 问好作者：感谢赐稿。视角文艺社团希望得到您的支持！欢迎您能继续向江山视角文艺社团投稿。 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乘胜前进！

回复2楼文友： 12:14:59 虽然水平有限，但仍然会很努力。

楼文友： 11:01:22 我似乎刚刚看了一部悬疑片，很有生活气息，却有着属于作者自己的无奈与坎坷。笔哥哥，这篇文章我看懂了。 凡尘中的一砂砾

回复 楼文友： 10:41:17 官职也好，官位也罢，无非是实现理想的一个梯子，面对纷纭社会，要么和光同尘，要么孓世独立，两条道都不怎么样，普通人却只能被迫选择。一句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